骨罗烟 - 第4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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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被控制的人眼珠开始晃动,她的两只手竟要突破骨罗烟和莲的禁锢,就要往自己的面上抓去。
    她又生了呓语,一遍遍地喊:“果然,兄长是要杀盼兄了……果然,兄长是要杀盼兄了!”
    那绕在妇人胳膊上的尾巴很快收回来,念青眼中的蓝荧更多地扩大开。她斥声对骨罗烟喊:“要失控了,我尝试除去她心中的梦魇,失败了。她执念太多,已经无力回天。叫车夫转向,送她回去!”
    念青的眼珠开始发白,转而现出深邃的黑暗。她的瞳孔一点点扩散,最终淹没了眼白。
    失心术起的那刻,便再不能回头了。
    “我要你的心智沉睡下去,一同将你心中所想埋葬,永不再清醒。”
    话毕那刻,妇人仰起头,彻底挣脱了左右两人的束缚。
    她尖叫着,痛苦地将一些未再讲出的话吃进肚子里。
    是的,是吃进肚子。
    那些话语仿佛化了形,被她一下下尖叫着咀嚼着咽了下去。
    很快,她安静下来。痴呆地吃起手指。
    她的心智同心中惧念一同死去,她痴了,留下了一条性命。
    ·
    当下人们在东大街重新接到千盼兄时候,此时已是半个时辰以后。
    贴身的侍女见到痴儿一般的贵女,当即便要发作。
    可是随之从车厢里走出来的人让她闭了嘴。
    恐惧只出现了短暂片刻,紧接着袭来的是沉默与麻木。
    念青那双发黑的眸没有现出正常,仍维持着失心术的术法。
    她望向那些奴仆,一切便都噤声。
    念青开口:“去罢,今日将从你们的记忆中撕碎,你们不再记得我们,一切如常。”
    一众下仆搀扶着千盼兄,搀扶着这位七宝宗姬离开了。
    莲望一眼周围,得亏那婢女听从了她的话语,给周围人塞了钱财,或是恐吓,就此清了场。
    周围无人见得那妖怪施法,仿佛便真如她所讲一般,一切如常。
    莲再次于心中生出战栗。
    她佯装着四处看看,唯独不敢去看念青。
    于心中暗道,她是妖,不是人。
    收起法术,宗姬一行已然离开。
    念青牵起骨罗烟不知何时变得森寒的手,用双手捂住,为她暖暖,问道:“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?”
    骨罗烟用另一只手覆上念青,同被握住那只手一样冰冷的触感。
    她默了一会儿,道:“我想起了一些往事,母亲生前与塞北将军相交甚好,我想,我得去一趟北方边塞。”
    念青看着她,一直看着她,最终只是将捂住骨罗烟手的双手捂得更紧了些,念青轻轻说道:“无论你去哪里,我都陪你去。”
    “骨罗烟,对不起。”
    “你为何要道歉?”骨罗烟看向身边的人。
    “今日我诱导那人讲出的这些,是你的伤痛对不对。”念青将骨罗烟的手抬起来,再将捂住的手掌打开一个缝隙,向其中呼热气。
    “李十三告诉过我的,什么是伤痛。”
    她忽然向骨罗烟打开手臂,对骨罗烟说道:“以前总是你来抱我,现在,你也多靠靠我吧。”
    “该我来抱你了。”
    念青向骨罗烟贴过去,抱紧她。
    她学着从骨罗烟身上得到的东西,试图将骨罗烟融进自己的拥抱里。
    狐狸又一次,对爱,对人的情感有了更深地了解。
    她对骨罗烟说:
    “骨罗烟,我不会再叫你不哭了。这次你可以哭,哭出来也许会好受很多。”
    “我很可靠的骨罗烟,没关系,无论如何,我都会在的。”
    第37章
    明京偏郊一处茶水铺中。
    关卿接过红鲤递来的茶水,浮过一遍,抿茶入口,一阵微涩后转为清甜,疲惫由此得以消解。
    她喝完一杯茶,见红鲤未动茶水,这才对红鲤说道:“师傅,我们追寻那疯鬼已有一月,再无任何进展,你说的契机在何处?徒儿不知。”
    红鲤笑眯眯地看向她,这时才托起茶杯,不过只是放于鼻下嗅嗅茶香,并未多做解释。
    “一衿,多些耐心。”红鲤转头去看茶铺外的天,道:“今日日头有些大了,不如就此回去歇息吧。”
    “可是……”
    “世事都有因果,不可操之过急。”她睁开眼看关卿。金色瞳中似有水波,会搅动得人心神不安宁。
    关卿不愿直视红鲤太久,遂低下头。不再多说。
    付过茶钱,师徒二人便随游街往住处去。关卿拒绝了骨罗烟要为她们张罗居所的好意,她随红鲤一起,就近住在了距离云上镖局不远的客栈中。
    偏郊回去路程不算近,她那不省心的师傅又临时起意,要去逛逛秋来的庙会。
    于是关卿一边盘算着时间,一边陪同红鲤进了庙会的主街。
    秋来的庙会是为庆今年丰收,而祝来年昌顺举办的。
    此时虽已至黄昏,庙会中游人如织,不输白日。
    各色奇异的彩灯亮起,伴随四周小贩们卖力的吆喝声,处处都引人驻足。
    猜灯谜、放河灯,更是有情人双双结对伴于庙会中。
    红鲤走得散漫,这面看看蒸糕,那面耍一耍兽面,她兴致正高,关卿也不忍打扰。
    师傅好不容易出一次山,苦修太久,见见人间百景也是极好的。关卿如此想着,便只管善后,为红鲤付钱。
    不知不觉便已在这庙会中逛了一个时辰,临近戌时,秋来庙会的重头戏开始揭彩。
    几声炮响,伴随一道长弧划破天际,瞬息间便炸开为绚烂烟火。
    各色的烟火上天,庙会中行人多数驻足仰望,露出或惊喜或欢乐的笑容。
    孩童捂住耳朵,又怕又忍不住好奇,往那天上看,连关卿也被那一时的繁华盛景震住。
    未曾预估到迎面之人与她相撞,右侧肩膀被弹开,关卿由此醒神。
    她忙去看那迎面之人。
    冷色的肌肤相衬上如冬色般的眉眼,令关卿呼吸一滞。
    那女子也看过来,淡色的瞳中几乎看不见虹光。
    关卿看见那女子的眼睛睁大,不过未多做停留,便恢复如常,点头想要离开。
    不知是出于何意,她伸出了手,拉住了那个女人。
    女子疑惑地看过来。
    看关卿握住她的手,看关卿呆愣住的神色。
    关卿松开,这时才对那女子行礼,声音被烟火盖住了,便只剩下零星。
    不过她口唇张合间,那女子还是读懂了她的话。
    关卿道:“我自觉与姑娘相熟,不知我们是否曾见过?”
    女子看她,又现出一瞬而过的惊扰。
    关卿读到了,遂向前一步,追问道:“你也认识我对不对?姑娘能否告诉在下你的名姓?”
    女子未言语,那双淡色的眼睛望着她,很快,一股熟悉感便从无妄中生出来,变成了脑中细碎的记忆。
    关卿怔住了片刻,有一些片段在塑形。
    她见那女子朝她吹了一口气。
    如闪光般的磷粉在关卿的眼前翩飞,然后便是突如其来的困意与眩晕。
    关卿猛摇头,想将那股困顿甩去,可是却发现无济于事。
    更多的记忆像是线,随同这困顿的知觉伸展开来。
    柔和的月光吹拂过枝桠,留下夜的痕迹。
    一瞬便仿佛又回到了那里。四周高墙耸立,关卿拖着狼毫,沾着野兽的心上血,画符,画咒,最终成为秩序井然的阵法,等待着新月的降临。
    风吹动树枝时便如同月光被吹拂。
    银白色温和地笼罩过来,那施加法术的院门前便站了一个人。
    关卿察觉到她,看过去,面上流露出不可思议来。
    她停了狼毫,转身面向她,拱手行礼:“见过妙音坊主。”
    记忆中模糊的人脸终于与此刻重叠在了一起,变得清晰了。
    在四肢被拖拽下陷的疲惫中,关卿强撑着睁开了眼皮,一个名字跃到了眼前。
    关卿出声,试图喊住那个已经离去数尺的女子:
    “你是,窦十秋。”
    那即将走远的人影停了。很快转身面向了关卿。
    关卿听见一声叹息。
    一阵细微的窸窣声响起。
    银蛾从她的衣袍上落下来,飞起来,天空中聚集起闪蛾组成的云团。
    又下雨了。
    粉末如同那时一般滴落下来,覆盖了整个庙会的区域。
    远处,捣鼓着花灯的红鲤停了手。金色的瞳往关卿那处望去。
    她露出笑,喃喃自语地说:“时机到了。”
    见骨罗烟的第一眼,她就已窥见——那代表愿念的紫薇气运。
    紫薇星降世,万事皆成。
    凡紫薇星所想,必有呈现。
    无论是那施法之人也好,还是想要寻求契机也罢。
    只有骨罗烟想要,一切都会为她开路,被她吸引,因她实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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